
我的微波爐退休了,我也開始想躺平了
我家的微波爐退休了。
沒有任何預告,也沒有拉警報或發出怪聲。就是某天早上,我照常拿出昨晚剩下的半盒炒飯,放進微波爐,按下「強火兩分鐘」,然後……它突然像進入了閉關狀態,一點反應也沒有。燈不亮、盤不轉、飯不熱。
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沒睡醒,揉了揉眼睛再按一次,還是不動。我拆了插頭再重插,也試了幾個不同的延長線插孔,甚至打開門關上、打開門關上(像是在幫它做心肺復甦),然後我盯著它發呆,想:「你該不會就這樣,走了吧?」
它真的就這樣走了。十年了,這台微波爐,終於跟我說了再見。
這麼多年來,它不是什麼厲害的品牌,也沒什麼超強功能,不會用氣炸、不會語音操控,也不能跟手機連線。但它就是一台非常「穩」的微波爐。打從我搬進第一間租屋處開始,它就靜靜地坐在流理台的一角,陪我度過無數飢餓又孤單的夜晚。
它不是什麼家電界的明星,但它是我生活裡的小英雄。
記得那年我剛畢業,一邊找工作一邊打工,白天在咖啡店端盤子,晚上回家累得像狗。沒心力煮飯,最多就是便利商店買個冷便當回來,用它加熱完,坐在床邊啃完就算一餐。對我來說,它不是微波爐,是「一口熱飯的希望」。
你無法想像,那種天氣冷得刺骨、心也空空的日子裡,回家有東西能熱來吃,是多麼療癒的事。它像一位沉默的朋友,從不抱怨,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把食物送到我面前,熱的、香的、不需要多話的那種溫暖。
有一次失戀,我一個人在房間大哭,把自己關在被子裡好幾天,最後實在餓到撐不住,只好硬著頭皮走到廚房,把冰箱裡那盒前幾天吃剩的咖哩飯放進微波爐。它發出熟悉的嗡嗡聲,轉盤慢慢轉著,我看著它,好像在看一個老朋友。那頓加熱咖哩飯,至今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一餐。
你知道嗎,有時候人並不是真的那麼需要陪伴,也不是真的那麼需要安慰。只是需要一個熟悉的聲音,一個穩定的存在,一種「你一直都在」的安心感。我的微波爐就是這樣的存在。
我有一個朋友阿茜,她是個超級工作狂。每天忙得團團轉,幾乎沒什麼時間做菜。她也有一台用了很多年的微波爐,她說那台是她「老公」。不是開玩笑,她真的這麼說:「我老公每天都幫我熱晚餐,不會吵不會鬧不會失誤,我需要的時候它總是在。」她常常開著電視、一邊看劇一邊吃微波加熱的冷凍義大利麵,說那是她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。
後來她升職當了主管,壓力更大,結果有一次她出差回家,發現微波爐壞了。她說那天她真的哭了。不是因為飯熱不了,而是因為那個「無條件幫她照顧生活細節」的存在突然沒了。那一刻她才發現,原來這些小東西、小細節,才是她生活裡最穩定的支撐。
我能懂她的感受。微波爐壞掉的那天,我不只是懷念它加熱飯菜的功能,更像是在懷念一段陪伴、一段曾經有熱飯、有安慰、有自己的簡單日子。
我們常常在生活中對這些默默付出的東西視而不見。不只是微波爐,也包括身邊的人。家裡的媽媽、辦公室的資深同事、老朋友、甚至自己。大家都像那台微波爐一樣,默默扛著每一餐、每一件瑣事、每一次無聲的崩潰,從不抱怨,直到有一天,他們也「壞了」。
我有個表哥在工廠做了十幾年,他是那種「什麼事都可以交給他做」的類型,機器壞了他會修、人手不足他會頂、公司制度不合理他會忍。他的主管一直誇他是公司裡最可靠的人。結果有一次,他因為身體不舒服請了三天假,回來就被告知他的部門要裁員,而他被列為優先名單。為什麼?因為「年資高、薪水高,又請了假,公司現在需要年輕又能加班的新人。」
他聽完只是笑笑,說:「原來努力太久,不吭聲,也會變成一種負擔。」
這句話我永遠記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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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是不是也這樣對待自己?每天逼自己撐著、強著、加熱著別人的情緒,卻忘了檢查自己是不是快「當機」了?
我曾經為了完成一個案子連續熬夜四天,結果交出去之後,主管只淡淡地說:「你應該可以再提早兩天給我,這樣我好排流程。」我當場臉都綠了。那些日夜顛倒的努力,那些眼壓飆高的晚上,沒人看見。只看到你「還可以更快」。
我們常常以為「被需要」是種幸福,但其實很多時候,它是一種慢性的消耗。當你一直默默地給,別人就會習慣你給。直到你沒力氣了,他們才發現:「咦?你怎麼不動了?」
就像我的微波爐。它沒有過勞的聲音,沒有警告,只有最後那一刻的沉默。我不怪它,我甚至想對它說:「謝謝你這些年來的付出,真的辛苦了。」
現在我換了一台新的微波爐,功能很厲害,可以解凍、可以烘焙、可以用觸控螢幕操作,甚至還能語音回應。可是每次我用它,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。不是它不好,是因為我還沒建立起那種陪伴感。它太新、太光鮮,也太不像以前那個默默陪我走過很多低谷的舊機器。
也許我這樣說很感性、甚至有點傻,但我真心覺得,很多人都像那台舊微波爐。他們不吵不鬧、不爭不搶,不求被稱讚,只希望自己能「再幫上一點忙」。但日子久了,這樣的沉默反而變成了一種理所當然。
我現在試著不讓自己變成那樣的人。
我開始學著對朋友說:「我累了,這次你幫我好嗎?」
開始敢在工作中說:「這部分我真的沒辦法再多扛了。」
開始在生活中給自己一點空間,不再硬撐、不再默默消耗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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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開始留意身邊那些默默付出的人。家裡幫忙打理一切的媽媽,總是記得我喜好的室友,那些在群組裡不太說話但總是默默轉帳、買單的朋友。以前的我只覺得「他們好像沒什麼情緒」,現在的我會多問一句:「你最近還好嗎?」
有時候,一句關心、一次分擔,就能讓一個快當機的人多撐一點。不只是微波爐,所有人都一樣。
生活裡總有些人、有些事,看起來沒那麼重要,卻在某個瞬間撐住了我們的整個世界。
我的微波爐就是。你的,可能是一段舊情、一位朋友、或是曾經的自己。
所以,請記得,無論你現在是不是那台「正在全力加熱」的微波爐,也別忘了自己也有電壓不足的時候。有些東西壞了就壞了,沒辦法重來;但人不一樣,人可以暫停、可以說不要、可以拒絕再當一個永遠運轉的人。
畢竟,我們都不是家電。
我們值得被珍惜,不只是當我們還能熱飯、還能微笑的時候,而是永遠都該被珍惜。